今天溫德斯在政大的演講比較接近我所熟悉且喜歡的溫氏語言。顯然昨天不想要簽名且心情低落不是我的問題而是場地跟官員跟商品吧~
他說,慾望之翼是因為想要尋找一個觀看柏林的獨特視角,所以才創造了守護天使的角色。記得在《一次》裡面,也有一張照片,拍的是西班牙海邊的荒廢旅館,文字寫著,「那個地方本身強烈地帶有電影的力量,從來到這裡的第一秒鐘我就知道,它的故事一直就在我的身體裡,只有在這兒它才能婉轉述說。」後來就成了《事物的狀態》的場景。
講到《巴黎德州》也是,他和Sam Shepard 先決定他們都對美墨邊界那個地方著迷,然後才創造了Travis這個角色,讓他出現在那個地方。原來場景才是主角,人跟故事全是為了這個主角而創造出來陪襯的。這大概是為何我對他早年的短片印象深刻,包括那些從高樓拍的街景、在街角放置的攝影機、開車的男人、搖滾樂、撞球桌、點唱機、槍戰等等,卻不記得太多故事。大家都愛的巴黎德州,給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片沙漠、電線桿、鐵路、很藍的天空,喔還有那個彷彿真得從空曠沙漠冒出來的撥弦聲。
慾望之翼的天使想要親身體驗人類生活的種種樂趣,脫離那永恆但乏味的生活,感受喝咖啡、刷牙、漱口以及喜怒哀樂的滋味,安排天使愛上一個女子,是因為愛也是人生的一部份。我很高興他那麼講,因為我就覺得生動的人間生活是我感受到的主題,但卻常常發現許多人受到感動的是天使愛上凡界女子這個點,讓我一直覺得很孤獨啊…
他說不喜歡裸體、不喜歡看人不停吃東西的電影。確實沒什麼印象他的電影中有類似的東西。但我腦海中閃過一個奇異的吃東西短片:Andy Warhol Eats a Hamburger。這片很有趣,雖然怪又單調,但有種說不上來的吸引人。呵呵。
講到照片跟電影,他說照片的故事完全框在一張照片裡,觀者不清楚這張照片被拍攝之前跟之後發生了什麼事,要觀者靠著想像把故事描繪出來,因此觀看照片是一種互動的過程。但是電影的時間是連續的,可以從電影中看到一每個場景的前因後果。他覺得電影不要講太清楚,最好能留一些思考的空間。
我最喜歡的一段話是,有人問說拍片過程中遭遇困難怎麼辦,他說遭遇困難跟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本是自然不過,那就用你的想像力來填補。雖然實際情況發生的時候應該很多人情緒機動、急得跳腳,但是這話講起來是多麼有詩意啊…
總是有各種很詩意的語言被吐出來,可惜我只記得大約的意思,忘記是怎麼講的了。譬如:只有懂得孤獨,才懂得與人相處。拍電影的過程,往往也是學習認識人生的過程。有一段講到旅行跟觀光客的差別,旅行會進到當地,觀光客去了一些地方,但他們實際上沒有離開。還有像,商業電影越來越走向幻想,不附著於任何地方,但人們還是有對於寫實跟地方的需要,所以小成本電影有逐漸地方性跟寫實性的傾向。
講到音樂在30多年來對於電影製作的變遷,這段很有意思,三十多年來拍攝沒有太多改變,但聲音卻變了很多。早期電影音樂是很簡單的,現場收音,只有三、四軌,但一直到現在會弄到幾百軌,早期花三個月的時間拍攝,花兩三天做音樂,現在是花三個月拍攝,花六個月弄音效,甚至很多電影的音效都要重新做過,因為現在的放映環境也不同以往,現在的戲院音響有各種不同的要求,所以電影音效也要配合才能在電影院良好撥放。
講到小津安二郎的攝影師的時候,他幾乎是把《一次》最開頭有關厚田雄春的描述一字不差地念了出來。那個聲音聽起來很感人,我眼前也浮現了《尋找小津》後面,攝影機拉得遠遠的,從門外窺看到厚田雄春的側臉,以及他因為激動地哭泣而顫抖的肩膀。記憶裡的畫面是無聲的。
年輕的時候他曾經想當過作家、樂手、喜歡畫畫、拍照、建築等等各種事情,但是有一天所有他喜歡的東西,都可以在電影裡面找到,電影可以承載許多,譬如音樂、文字、藝術、建築、社會責任、心理等等,所以他決定要拍電影。我想要能講出這個話很不容易,世界的複雜性,要真達到讓讓電影滿足自己各方面喜好,意味著有太多問題要被克服,太多挫折要被忽略,這樣才能撥開阻擋視線的雜物,看到、保留住那些自己所在乎的事物。